86、想象的翅膀_非典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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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想象的翅膀

  转脸,周局也并不尴尬,大声笑笑:“饭店是我朋友开的,听说我请名记来吃饭,那小子激动得要签名,我说你可别丢人现眼了,把那孙子压住了,哈哈哈,这儿的菜不知道能不能过吕记的眼。”

  “秀色可餐,我的确饱了。”吕记者把女孩们夸了两句,和善地交叉双手摆在桌上,谈判的架势呼之欲出,回过头看端盘子上来的女孩,客客气气,“谢谢,你们去休息吧,我有一些事情想和周局说。”

  周局摆摆手,一群人都下去了,千红警惕地望,吕记者说:“我稿子还没写呢,您直说吧。”

  “真他娘的腐败。”吕记者一拍大腿。

  千红想,骂得好!骂得爽!

  “嗐,那我就直说了,”周局用筷子指指千红,“其实是为她的事儿。你知道她这个,捐赠灾区的事情吧?我想把这件事好好宣传一下,给我们县城——”

  外头突然闯进来个黑皮衣的男子,进来不慌不忙地压低声音俯在周局耳畔说了句什么。

  一张玻璃桌上雕了硕大两条龙头,两龙背靠背含着圆滚滚的石珠怒目圆睁,两条龙各对吕记者和周局,桌面不见龙身只见龙尾,龙尾嵌在桌面上,里头灯影摇曳,仔细一瞧有几根灯丝闪着明黄的光,给一张普通桌子照成真龙天子的模样。桌中挖空,清水不知从哪个口冒出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流出,只听见潺潺水声中,龙口中的石珠当啷当啷清脆作响,水里摆着两樽酒杯任潺潺清水冲刷。

  周局捏着酒杯递到千红面前,千红这才嗅到杯子里不是水,是白酒。

  “吕记者在北京见过这个没有?这是什么来着,流觞曲水。”周局似乎想说的是另一个词,千红的初中文化终于起到作用,她在椅子上靠了靠,看看满屋子高矮胖瘦六个女孩子,脑子里蹦出周局本来想说的词“酒池肉林”。

  没碰上钱千里半路杀出,千红打算去看看。但再去的时候,钱千里看看她,低头不说话。

  她妈已经坐上了回村的大巴,一个月安稳。钱千里和她没有宿仇,她特意过来不要脸给他看,要他打包一碗牛肉粉丝和两个芝麻烧饼,着重强调是给段老板吃的,两句话堵住钱千里鼻孔,把少年憋得出不上气,一张脸气得通红。

  第二天清早起来,她从容赴死,在旅馆外头见到了她妈。

  她妈一边系头巾抹头发一边盛赞旅馆真是厚道,一晚上才七块钱,比旁边那家便宜太多,下次还来。就是旁边的住户真有伤风化不要脸,正要详细说说怎么个不要脸,回头看见还没出嫁的千红,噤口转弯:“你昨个忙了?”

  等段老板推开她,她后怕。万一天亮了她妈妈并没有来砍她,她就活着违法犯罪。

  这不行,她犯罪也得死前一刻,来回都是死,才能什么都豁得出去。

  千红睡不踏实。

  千红嗯嗯地敷衍过去,好说歹说地把她送到大巴上,买了一条烟捎给她爸。

  但出气归出气,她怕逼急了钱千里跳墙,还是宽慰说:“大家各自过好,我有分寸,就是有朝一日我看错人,那也是命。我知道你为我好,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行不行?”

  周局显然是没想到吕记者后面跟着个小尾巴,一屋子夜总会女孩藏也藏不住,笑笑还是请吕记者入席,推开大腿上坐着的矮个子女孩。

  姐弟二人总是各自拽着对方的小辫子。钱千里逃课上网的事情就被千红压在屁股下面死死捂着,至于打架斗殴等性质更恶劣的事情她也全当没看见。钱千里被她软硬一气也没了主意,只拗着一股劲儿和自己生气,把东西扔给她就走,这事儿暂时告一段落。

  但事情总是连着来,吕记者来喊千红一起坐席,说周局做东请他这个外来记者吃饭,他要趁此机会好好写写这官僚主义的铺张浪费。千红收了没几天垃圾,忙得头昏脑胀,一时间给忘了周局对她有点儿不明图谋,点头答应,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揭露周局的丑恶嘴脸。

  可她真是想,虽然想得模糊不解,也不明白那过程如何,但百爪挠心,抓得心里难过。

  要是明天就死了,她说什么也要和段曼容滚上一圈。

  千红耳朵好,听见什么博物馆什么的,吕记者僵硬着一副谈判的表情在桌上,等皮衣男走了,周局也起身:“实在对不住,现在有些事情急需处理,二位在这里稍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屋子里只剩千红和吕记者对着华丽的桌子发愣。桌上只有酒和一点沙拉,千红吃不惯,撂下筷子:“他为什么请你吃饭?”

  “可能最近市里有什么指标下来,他要抢这个,又没的宣传。正好碰上你做好人好事,他一宣传,万一感动中国呢。”吕记者笑笑,点燃一支烟抽着。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呢?”

  “嗐,你这话见外,你是见证人,要是就我俩吃饭,我写个稿子说他说了什么什么话,但他不认,那时候我怎么办?必须要有第三人,我看你正派,不收钱。”

  两句话其实是恭维,恭维千红公平正派,哄得她身心舒畅,连烟味也不嫌了,往后一靠,瘫成一团果冻。

  抽烟三两根,屋里终于变呛了,千红起身透透气,一手捏在门把手上,一拧,却拧不开。

  “锁了?”

  “或许是里头锁了,你看看那个暗闩,别把自己锁住。”吕记者漫不经心地比划着,他见过世面,不像千红大惊小怪。

  千红捣鼓一阵:“不是,是从外面锁的。”

  拍着门:“有人吗!给开开门!”

  半晌没人理会,她贴在门缝上听见人来来往往,对着门缝喊了几句。

  依旧紧锁。

  吕记者抬手拉开她,自己贴在门上看看锁,两条眉毛在眉心会合,咳嗽两声:“又是这样。”

  “什么?”

  “我以前采访矿难,刚到矿上采访了几个人,然后采访煤老板,老板说着配合采访,就把你关进屋子里。等他们用钱把所有事儿都摆平了——把你放出来,那时候上头下头统一口径,你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样倒好,但有时候你被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我有同事就是这样的。”

  话漫不经心,吕记者抠着锁眼仿佛能用指甲撬开似的。他半跪在门边,千红听得头皮发麻,扯着他肩膀扶人起来,四下打量,谨慎地抬起一把椅子仿佛挑选趁手的兵器,对准门就是一砸,轰一声——

  “周局肯定是去做点儿见不得人的事了,所以才锁着我们。锁也不怕,我给你弄开,你赶紧想办法调查他!看看他打什么鬼主意!”

  千红握紧拳头,椅子反推,虎口生疼,握紧椅子又是一下。

  包厢门毕竟木头制作,也不是纯然实木,一块块拼起来并不解释,禁不住她铆足劲儿三下豁开一个口,椅子也跟着散架。外头终于有了声音,是个阴阳怪气的男声:“什么情况?”

  “开门。”千红握着右手手腕揉着,往门上踹了一脚。她想自己来得正巧,否则吕记者被困在这里岂不是要错过大事?

  外头说:“女士,不要为难我们,这是上头的意思。”

  “谁上头?上头又是谁?”吕记者发问,千红却无心多说,觉得说下去耽误时间,左手提起椅子往门上狠狠一凿,椅子腿嵌在破洞中,就着这股劲儿,她拔出椅子抬脚一踹,外头大喊:“你再砸就得赔!两千块!”

  “找你上头赔你吧!”千红左右手都震得疼,几乎流血。换了一只脚猛力一蹬,外头投降:“别砸了别砸了!我给你开门!”

  两人出去,外头是大堂经理,带着身后四个身强力壮的保安对千红虎视眈眈,吕记者摸出钱包,打开数了数:“多了没有,我身上只有五百块,你这破门二百块都不值。如果不是你刚刚开门,我就要说你阻碍记者采访了。”

  他掏出了记者证,一手扯起千红,大堂经理纵使不情愿还是忍气吞声地放他们过去。如果不是记者证,千红就要拖着受伤的两手和四个保安切磋过招,她绝不是对手。

  她仗吕记者的势逞能,自己其实没多大主意。但吕记者在她心里就像源源不断飘向《焦点访谈》的信里写的那样,是“新闻大青天”,简直要写上公道二字的牌匾。

  “对了,借下电话。”吕记者用电话拨向北京,没花他们多少长途话费,召唤卫编辑千里迢迢奔上到平都的火车。

  “别他妈的省钱坐火车,坐飞机再倒火车。”吕记者急了眼,烟头磕在桌上,溅出满面的烟灰。前台小妹缩脑袋缩出了双下巴,千红抱胸严肃得好像她也成了新闻工作者,马不停蹄地赶向新闻一线。

  循着“博物馆”三字带来的潦草线索,吕记者打车,司机说:“还去博物馆呢?都烧没了,真他妈的壮观,烧了一夜也没人管,今天都成灰了,领导过去了,拉了警戒线,过不去。”

  “送到广场就行。”

  “别围观,小心让人逮起来。”司机好心劝告,但想上车的是两个二百五,给了一张五十,堪比海蛇的诱惑。

  两个二百五还催促他快点儿,他只好把一辆二手破夏利开成飞机,见红灯就闯,单走直线,恨不能从楼顶飞过,撞得人天灵盖也要散架。

  博物馆烧了一夜领导才过去,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深究。

  消防队表示从昨天夜里就开始大火的扑灭工作,但是因为冬天天干物燥火灾频出,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只有一辆消防车。

  文化局的表示损失不大,县城博物馆并没有太多东西,真正值钱的文物都在市里博物馆放着。

  周局正指挥灭火,千红是本地人,虽然不经常来城区,但仍然辨认出,博物馆和紧挨博物馆的夜总会都化成了灰烬,再旁边的店铺被烧了半个,专家分析是夜总会电线短路引发火灾,牵连了离得最近的博物馆,而博物馆过于干燥,且晚上无人看管,字画和县志都摆在明面上易燃……

  总之意思是火起有因,谁也不怪罪。

  县城本地的记者对着周局一通拍摄,周局发表讲话,一定要加强防火建设,保护文物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周局坐上车。吕记者和千红贴墙根站着,还没到警戒线里。

  “怎么不去问他?”

  “现在我们势单力薄留不下证据,老卫坐飞机明天就到,我们走吧。”

  周晓东的夜总会给一把火烧了,段老板听见,枕着胳膊不住地笑。

  千红不知道她高兴什么,读着今天新鲜出炉还热乎的报纸:“博物馆失火或因电线老化,专家称损失不大。”

  读完,叠在膝头,看完这个标题,正文里的每个字她都不会去读了。

  “都化成灰了,段曼容,记者为什么也可以说瞎话呢?难道不知道好多人就绝对相信他们吗?”

  “我不信记者。”

  是了,段老板一直以来都这样说。她叼着千红切了的胡萝卜条慢慢啃,千红拿走碗,咬了一根,发觉这根胡萝卜又柴又渣,得亏女人吃了半天。

  段老板咀嚼难吃的胡萝卜时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发觉千红担忧地看她,轻轻笑:“怎么了?”

  “你被记者骗过吗?”她神情严肃,想了想,拉过凳子坐在段老板身边。

  “姓方的以前是个记者。”她的答案很简单。

  姓方的阴魂不散,竟然是个记者——这份亵渎让千红恼火,可段老板出神地想那个人让她嫉妒,左思右想,哼一声,拉凳子像骑马,拽着它驰骋到段曼容眼前:“不许想他。”

  “你怎么这么霸道呢?小村妞?是你说起记者,我只是恰当地展开想象的翅膀……”

  “给你把翅膀毛薅下来。”

  千红还记得自己翻阅段老板那意图烧毁的相册前,怀揣着一点不可言说的心绪偷窥段老板和方摄影师的过往,照片后写满了甜言蜜语,她甚至从几句话里就想像出段老板娇俏地在男人怀里撒娇的样子。

  隔夜的醋拿出来吃还有点儿馊,照片后面你是蝴蝶我是花的矫情话看多了,她原本是嗤笑,可真到她自己恋爱,心里冒出来的全是这样的话,非得柔情蜜意地比喻才能表达感情。

  当然她只是想想,略表一番嫉妒后她就起来了,收拾被她揉乱的报纸继续制作她的生活大全,画报快贴满了,她裁纸的声音细碎又轻快,并不知道段老板比她年纪大些,回忆更多,像是要走过更长的走廊才可到达目的地。

  不是没有记者来到平都,也不是没有记者说过周局的形式主义的问题。

  只是人们淡忘太快,一件新事发生,很快地冲淡了旧事,人们就是这样一件件地浏览,最后什么伤痕也不会留下,那只是别人的故事。

  而且,人也擅长淡忘伤痕,伤痕很快像故事一样流走。

  段老板摸摸千红的头:“给你把头发薅下来。”

  谨慎的小报复。

  “那我出家去了,你就一辈子想着我,”千红满嘴胡话,话出口,觉得自己唐突得油嘴滑舌,剪刀豁歪了一个口,满屋子奔跑着找胶带,绕了一大圈,在剪刀边上找到了,撕拉一声拽开拼起一张“炖烂老母鸡的三个小窍门”,假装自己没说过。

  “我看看。”段老板要来她的画报仔细翻阅,千红逐一解说,把刚刚说过的傻话翻过一页。

  怪不得那些照片后都是这样的傻话呢,年轻人就是爱说傻话,她知道自己太年轻,收敛着一点儿幼稚,不想段老板包容似的笑她。

  “明天想吃这个。”段老板指着她剪下来的一个制作泡椒凤爪的小贴士说,千红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买。

  三轮车从斜坡上滑下来时,她拎着半兜子鸡爪泡椒和特意买的玻璃盒子和文文说话,文文抱着孩子称了一点猪肝,说给先生补一补。

  “你给自己补一补吧先——”

  三轮车扑到眼前,她一把托住,后脚跟险些没立稳倒栽葱下去——还是给她站稳了,鞋底擦在地面上,她一用力,三轮车往前走了走,前头发出一声咳嗽。

  车槽里放满垃圾,想来是哪个捡垃圾老头的车,她没有好奇前面坐着谁,只一股劲儿地推上坡。

  前头的老头说:“小伙子,谢谢你啊。”

  “我是女的。”千红探出头。

  一顶解放帽拦住视线,老头略抬帽檐——是不肯卖废品给千红,自己倒腾到城区的老头。

  千红倒是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一笑:“我给您看看是不是弹簧松了。”

  “用不着。”老头冷着脸蹬着车走了,千红看看鸡爪袋子封得很严实并没有落灰,转头就把老头给她甩的脸子忘了。

  段老板拒绝她投怀送抱让她脑中浮想联翩地思索很多,她是挺着一股豁出去的臭不要脸贴上去的,怕天亮了钱千里告状,她妈提刀砍了她们这对狗女女的那一刻她还有后悔的事情没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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