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_迟来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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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牧鸿舟的手机响了,钟意听到了。

  他们用的是同一个品牌的手机,邮件提醒的音效有区别于其他提示音,像小火箭一样的嗖嗖声。

  钟意每天早上起来关闭勿扰模式时耳边都要飞过一连串的小火箭,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牧鸿舟的手机放在他的口袋,他显然是听到了,但是一直坐着没动,身形看起来有些僵硬。

  钟意有点奇怪:“你不看看邮件么?”

  能通过过滤筛选发送到牧鸿舟邮箱的必然是很重要的消息,钟意心想她是出于好心提醒他。

  在钟意的注视下,牧鸿舟慢吞吞地摸出手机,结果打开后只看了一眼就锁屏了。

  像是生怕她看见似的。

  钟意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心里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笑容讥讽:“牧总还挺有安全保密意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牧鸿舟说到一半又噎住,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没法解释。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说什么。”

  牧鸿舟一直对她戒备有加,他的事业她从来不得过问一分。以前就习惯了,现在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钟意偏过了头,一副拒绝再交流的姿态。

  牧鸿舟懊恼不已。

  每天给钟意发邮件已经成为他近乎本能的习惯。昨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不得已中断了一天,今天立即恢复如常。

  他一如既往地将邮件发出,发送时间设置为八小时后。每天他在七点发出邮件,而钟意也刚好在七点收到邮件,这让他有一种与钟意身处同一时空的虚拟满足感。

  可牧鸿舟没想到的是,到了英国之后,最新升级的手机系统将他的时间也同步成了伦敦时间。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封不合时宜的邮件。

  阴沟里翻船,作茧自缚。牧鸿舟心头悔恨。

  钟意觉得自己肯定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一朵花一只红薯就被感动了,差点真的信了现在的牧鸿舟相较以前有所改变,其实根本就还是原来那个他,冷漠又孤傲。

  牧鸿舟有点待不下去了,他想逃离这里,可是身体像是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

  好像无论他怎样努力,使出浑身解数,最后都只是把钟意推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招她的讨厌。

  他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深如天堑,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都说破镜容易重圆难,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在说出分手这个词之前要经历多少次阵痛。

  一段感情从热烈到消亡的过程何其漫长,连体婴儿般的恋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触觉都绑在一起。平时温吞麻木,切开时每个裂口都在冒血。

  或许会好的,时间总能抚平一切的,但是从撕裂到愈合的那一天,需要忍受每一次增生的疼痛。

  牧鸿舟今晚的航班回国,钟意肯定不会挽留他,而他以后也找不到理由再来英国,更找不到理由接近钟意。

  也许等会儿出了这家茶餐厅,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交集了。

  缘分经不起揣摩,更受不住蹉跎。

  没有哪段感情可以一眼望到头。

  牧鸿舟坐在那里,一副天塌了的模样,钟意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一封邮件而已,她都没往心里去,怎么他的反应却这么大,难不成里面真的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钟意拿细细的金属勺在茶杯中轻轻搅拌着,一瞬间忽然心念神转,福至心灵。她想起一直给她发邮件的那个人。

  他在上周的邮件中提到过几天会出国参加一个合作交流会。

  【一场得到和失去的旅行。】——他去的哪个国家?

  那人原本在国内,和英国有八小时的时差。

  现在是下午三点,刚好和早上七点相差八小时。

  昨天没有收到邮件。

  昨天牧鸿舟生病了。

  有一个大胆而环环相贴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你刚才收到的是什么邮件?”钟意抬头问他。

  牧鸿舟好像突然被烫了一下,端着茶的手抖了抖,声音很故作的镇定:“......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钟意来回看了他好几遍,漆黑的眼珠转了转,说:“哦。”

  然后她拿出手机,继续给那个人发邮件:【。】

  牧鸿舟的手机响了。

  钟意:【?】

  牧鸿舟的手机又响了。

  钟意:【......】

  牧鸿舟的手机接着响。

  钟意正要发送第四封,手腕被人捏住了。

  牧鸿舟的掌心和他的脸一样滚烫,他忍无可忍地尴尬道:“......别发了。”

  钟意看着他,按下发送。

  牧鸿舟的手机随之响起。

  “......”

  如果这里有地洞,牧鸿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去。

  他心想,完了。

  钟意心想,笨蛋。

  钟意把手机放在桌上,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没想到,牧总不仅能造机器人,还喜欢cosplay机器人。”

  “......机器人?”

  钟意冷笑:“每天早上七点整,我家石英钟都没你准时。”

  牧鸿舟更加尴尬。

  “不看看我给你发了什么?”钟意的目光把他那层低劣的伪装直接刺破。

  牧鸿舟猝不及防被扒了马甲,掩饰不住的局促,解锁手机的动作宛如在受刑。

  钟意轻嗤一声:“算了吧,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牧鸿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说你累不累呀?你怎么这么无聊?”

  钟意无语地看着牧鸿舟那张脸,长成这样有用吗?

  “你觉得无聊怎么不把我拉黑?”牧鸿舟反正已经没脸面可言了,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耍赖皮道,“你每天都等着我的邮件吗?”

  钟意又想打人了。她囫囵喝光一杯茶,茶点也不吃了,拎起包就走。

  牧鸿舟大步上前拉住她,悔不当初:“小意,我错了,我不应该瞒着你。”

  钟意咬着下唇没说话。

  不敢当面来找她,缩在网络后面和她说了三年的早安,他小心翼翼给谁看呢?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牧鸿舟卑微告饶的样子。

  这样有意思吗?

  如果她没有发现,牧鸿舟的邮箱是不是就和他的喜欢一样永远藏匿不见天日?

  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试图否认。

  “为什么每次都要我主动啊?”

  钟意受不了了,“连这种事情也要我当场抓包了你才肯承认是吗,暗恋就暗恋呗,嫌丢人你有本事别喜欢我!”

  “胆小鬼。”钟意红着眼眶扔下一句,甩开他的手,走了。

  牧鸿舟百口莫辩。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见了钟意被攥住手腕还执意发给他的第四封邮件:

  【死木头。】

  牧鸿舟愣在原地,片刻后,他风一样地追出去:“小意!”

  钟意听见牧鸿舟在后面叫她,又气又急,踩着细高跟磕磕绊绊地跑,七拐八绕地跑,铁了心要把他甩掉。

  牧鸿舟从落后她一条街的距离开始追。隔着一条街的茫茫人海,他瞬间锁定那一抹娇娆俏丽的身影,拨开人群奋力跑去。

  悠闲浪漫的伦敦午后,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在林荫道上拔足狂奔。

  他奔跑起来像一阵疾驰的风,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撩起又放下,在光洁的额头上交叠错乱成一团,身后的风将落叶高高卷起又轻轻放下,在地面洒下大片金黄。

  他踏着风,淌着汗,西装领带起了皱,像夸父一样追赶他的太阳。

  在餐厅的最后一秒牧鸿舟忽然彻悟,他过去自以为是的包容对钟意而言意味着冷漠,冷漠意味着不爱,最终让她遍体鳞伤。

  而他如今抱着侥幸的关怀同时让两个人受伤,他患得患失,钟意失望透顶。

  他不能再让她失望。

  牧鸿舟在快要追上钟意时不顾形象地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丝毫不在意旁人好奇的打量。

  钟意恍惚回头,撞见牧鸿舟前所未有的炙热眼神。他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唯一倒映着的是她单薄而无措的身影。

  湿润的春末,玫瑰在枝头含苞待放,人来人往的街道,温度攀升的呼喊,热忱急切的追赶。

  天空的颜色忽然变得很刺眼,钟意眼球酸胀,几乎要被灼伤。

  “小意。”

  牧鸿舟跑到她面前,像遭了难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家,他不停地喘着气,对她解释:“我不是故意......不,我是故意瞒着你的,我怕你知道了那是我之后又把我拉黑,那样我和你的最后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钟意愣了几秒,把他的话消化理解一番,点头:“嗯,很合理的解释。”

  她对上牧鸿舟骤然亮起的眼神:“这一次的理由我接受了,那么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牧鸿舟怔住。

  “谈恋爱不是写代码,出了bug把漏洞补上就一切完好如初甚至性能更佳,如果爱情都要靠逻辑的话,我们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在一起。”

  牧鸿舟慌了:“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怕我?”钟意喘了口气,“你看看你每次给出的理由......牧鸿舟,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的声音小下去,似是自言自语地:“一直在害怕的明明是我啊。”

  这段关系中看似钟意站在高处睥睨大方,其实她早就将主导权放到了牧鸿舟的手中。

  而牧鸿舟被钟意这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蒙蔽了双眼,手握罗盘却不敢朝着星辰大海进发,他习惯了默默的付出,被动的接受,他不知道钟意的安全感匮乏到极点。

  她要的是明确的爱,直接的告白,真诚的喜欢,阳光底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早上好”。

  “你还是不懂,”钟意摇头,很轻地叹气,“小朋友真是,什么都不懂。”

  她以前也偶尔会开玩笑地叫他小朋友,但显然和这句话不是一个意思。

  她以为可以依靠的大树给不了她需要的保护。

  他懂,牧鸿舟想说他懂了,可是钟意的计程车到了,她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坐进去,车窗快速升起,车子飞速驶离,没有给牧鸿舟留下一句话的时间。

  牧鸿舟靠在邮筒边,仿佛一场奔跑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钟意发红的眼眶,失望的眼神像一根根细长的针刺进他的身体,痛感绵延,大脑昏黑,他的世界瞬息颠倒。

  无论钟意在电话里对他说分手,还是当着他的面坐计程车离开,都像是从牧鸿舟的身体里活活拔掉一根肋骨,那比疼更疼。

  当天晚上牧鸿舟如期启程回国,教授带着几个学生将他们送至机场,来的人里没有钟意。

  教授不知他和钟意之间曾经或现在发生了什么,大约是不太美妙的回忆。他没有多问,只是用很遗憾的眼神和他告别,并表示欢迎再来。

  牧鸿舟苦笑着说好。

  夜一点一点黑下去,飞往S市的飞机从远处的草坪滑过来,机翼雪白,锋利如刃,隔着空气割在他的身上。

  要走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牧鸿舟的心里忽然涌上浓浓的不甘。

  他从钟意那里拿到一份不及格的成绩单,他犯了那么多错误还没有订正,他不可以走,钟意也不可以走。

  钟意没有他想的那样坚强,他也没有钟意认为的那么聪明。他就是一个笨蛋,犯了错误,把她伤得很深,但他不是冥顽不灵的死木头,只要钟意不满意的他都可以改,他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

  他们都还年轻,他们明明都还爱着彼此。

  不可以就这么结束。

  钟意觉得家里的狗越来越烦了,她在它头上捶了一下:“叫唤什么?这么喜欢他,你干脆跟着他走好不好啊,你是狗狗还是白眼狼呀?”

  它叼着玩具跑开了,钟意乐得清闲,坐在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烤鸭。

  FM在傍晚六点半准时播报晚间新闻,今晚伦敦大雾,又有许多国际航班因此晚点。

  钟意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牧鸿舟好像是是五点半的航班,那么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烤鸭在冰箱里冷藏了一天,拿出来再加热过后就没滋没味的。不好吃,她剩了一半扔了。

  抱着狗正准备上楼,门铃突然响起。

  肯定是伯朗太太又做了什么充满创意的烤饼过来分享,钟意挂着笑出去了。

  见到牧鸿舟,她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落了下来,转身便往回走,却被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

  牧鸿舟强有力的双手扣在她的腰上,钟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的颤抖。

  她闭了闭眼:“你回来干什么?我认为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但是我还没有说明白!”牧鸿舟声音嘶哑,他像一条逆流而上的笨鱼,身体和尊严一起弯曲折叠,只为了冲到钟意面前,和她说一句或许根本没人在意的解释。他无语伦次地:

  “我以前是觉得说多不如做多,我嘴巴这样笨,永远都说不过你......我害怕惹你生气,我害怕我配不上你,我害怕你对我说分手,小意,我怕的是这些,不是怕你。”

  钟意当然知道牧鸿舟为她做了很多,可是很多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就永远都跳不脱那个模糊的界限,他们就永远都在原地打转。

  “嗯,我知道了,晚安。”钟意低头去掰他的手。

  牧鸿舟的绝望快要漫出来,他垂死挣扎:“小意,你听我说,小意,我不会逼你,可是看不见你我根本没有办法工作,也没有办法正常生活......你可以拒绝我,但是请不要躲着我,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好吗?”

  “你爱在哪里是你的自由,我管得着吗?”钟意没好气道,她顿了顿,“你一直在这待着,你手下那么多员工喝西北风去吗?”

  牧鸿舟笑了笑,把她环紧了一点:“你以前说只要我想要做的事情最终都会实现,我以前的梦想有很多,打篮球,做科研,开公司,但是现在我只想要你,其他都不重要。”

  他低下头颅,埋在钟意馨香的发间:“你喜欢花,我每天都给你送花好不好?你喜欢钻戒我就给你买钻戒,你喜欢穷光蛋我也可以变成穷光蛋......”

  他顿了顿,很郑重地表白:“钟意,我爱你。”

  钟意不舒服地扭着腰:“穷光蛋没资格说爱我。”

  “好好好,那我不是了,我不会变穷。”牧鸿舟的手松开了一点,但还是抱着她不舍得放开。

  “还说不会逼我,那你现在这样算什么?”钟意毫不客气地拧他的手背,把那薄薄一层皮肤揪得通红,牧鸿舟痛得闷哼几声。

  “让我再抱一会,就十秒钟。”他忍住疼,哑着声求她。

  钟意不知道掐到了那里,牧鸿舟低低地呻|吟了一下,随即放开了她,表情痛苦而隐忍。

  钟意把他的手拎起来,就着一点点昏黄的路灯,看见他的尾指上的创可贴,底下略微有些被烫伤的肿。她想起昨天被扔进垃圾桶的烤红薯,放开他的手,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牧鸿舟勾了勾嘴角,替两人开脱:“在实验室不小心划伤的。”

  “哦,”钟意也想起了下午的事,“我看你在实验室里工作状态挺好的,不像你说的那么惨。”

  牧鸿舟苦笑:“都是装出来的。要不是教授一直拖着,我最多十分钟就受不了了。”

  从实验室出来后,他精神恍惚,连餐厅里近在咫尺的钟意都没有发现。

  “随你怎么说吧,我今晚不会再留你过夜了,你睡大街我也不会管你。”钟意毫不客气地把他关在了院子外面,当着他的面落了锁。

  牧鸿舟拉着行李箱站在外面,隔着雕花铁门看着她,点头说:“好,晚安。”

  钟意没理他,往家里走了几步,顿了顿回头问他:“你真睡大街啊?”

  牧鸿舟本来拉着箱子准备走了,听闻有些受宠若惊似的,迅速扬起一个笑:“没有......我在附近订了一家酒店。”

  刚问出口钟意就后悔了,牧鸿舟会卖惨不代表他真的惨,她是弱智吗竟然真的以为他会睡大街。

  “哦。”钟意径直转身回家,大门关上,彻底消失在牧鸿舟的视线中。

  牧鸿舟站在院子外的路灯下,影子在地上拉得很瘦长,跟着晚风一起飘摇。

  他仰头看着二楼卧室的灯亮起,窗帘上偶尔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然后只剩一盏床头灯。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彻底暗下来,房子的女主人进入了梦乡。

  “晚安。”低沉的嗓音蘸着夜色,被风涂抹在二楼的窗台上。

  牧鸿舟揉了揉酸痛到麻木的脖子,把行李箱拎起来提在手里,无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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